張小蜂:螃蟹像是一把鑰匙為我打開新世界大門 DATE: 2025-12-25 03:32:02
文/本報記者 李喆







兇猛酋婦蟹,蜂螃這個擁有新奇名字的蟹像新世螃蟹,吸引張小蜂踏入了螃蟹世界。把鑰搜球體育直播手機版下載
十年前的打開一個夏天,張小蜂和科普圈的蜂螃一群朋友去三亞旅行。有一天去趕海,蟹像新世天擦黑時,把鑰忽然之間,打開一只螃蟹的蜂螃半個身子露出洞口,閃著“惡煞”般的蟹像新世紅眼睛,超出了彼時他對螃蟹的把鑰認知。“一定要抓住它!打開”張小蜂被那只奇怪的蜂螃螃蟹迷住了,在洞口一動不動,蟹像新世守到腿都麻了,把鑰總算擒住了它。
就是和這只兇猛酋婦蟹的那次相遇,張小蜂徹底“淪陷”進螃蟹的世界。后來,他花八年多時間專注拍攝螃蟹,進行搜集、記錄,整理、研究,樂此不疲。
近日,由重慶大學出版社出版的《中國潮間帶螃蟹生態圖鑒》面世。做這本圖鑒,張小蜂和小伙伴們先后用了兩年編排文字圖片、一年設計排版校對,作為第一本覆蓋全中國海域的海洋蟹類生態圖鑒,書中提供了常見海洋蟹類分科檢索表,讓讀者能夠更簡單、快捷地將物種識別至科,并展示了中國潮間帶淺水蟹類26總科49科44亞科202屬(亞屬)389種生物種類,滿足了大眾從海濱游玩、到碼頭菜場等絕大多數場景所遇到的螃蟹鑒定需要。
不管是專業生態攝影師,還是做研究的,很少有人專門拍螃蟹
張小蜂,本名叫張旭。因為曾在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研究過一種叫“跳小蜂”的昆蟲,所以就有了“張小蜂”這個在科普圈廣為人知的昵稱。
張小蜂在北京長大,從小就喜歡各種小動物,螞蟻、蜻蜓、知了陪伴了他的整個童年。2014年,搜球體育直播手機版下載他剛從動物所出來,在三亞遇到兇猛酋婦蟹的一刻,讓他找到了研究方向。從那開始,他正式開啟了研究螃蟹。“起初沒有特別的目標,就是去海邊拍,今天去北戴河拍拍,明天去三亞拍拍,后天再去廈門拍拍。”
以前因為做昆蟲研究,所以在做物種分類上,張小蜂也能夠觸類旁通,他邊拍攝邊查閱文獻資料,還做出螃蟹分類表,比如列出遼寧、河北、山東、浙江、廣東、廣西、海南等地方都分別有哪些螃蟹,每次拍完做鑒定之后,就在列表里畫個勾,循環往復。他從螃蟹的身體結構開始研究,再結合專業書籍,一點一點深入了解,漸漸搭建起認知螃蟹的知識體系。
2015年,張小蜂又去了海南。這一次他有備而來,對“捉拿”兇猛酋婦蟹也是志在必得。“它的惡魔般兇煞的眼神,真是名副其實。而且這種螃蟹的腿很長很粗壯,適合在巖石上爬,但是又沒有像梭子蟹那樣扁扁的可以去劃水的槳足,所以這種螃蟹不游泳,一般都是晚上從石頭縫里鉆出來。而且它以螺肉為食,它為什么能吃螺呢?因為它的螯足并不是完全對稱的,一個偏大,一個偏小。在大螯的兩個齒之間,有兩個非常平鈍的粗壯的齒,這個齒就是它碾壓螺殼,順利吃到螺肉的工具。” 再次的收獲,令張小蜂回憶起來依然眉飛色舞。
為什么想到出一部螃蟹的圖鑒?張小蜂坦言,目前我國的圖鑒主要有兩類情況,一類是借助于科研院所或院校的項目配套出版,這類圖鑒學術性強,不太適合大眾閱讀。還有一類是由愛好者做的圖鑒,但是囿于市場原因,很少有人去做偏冷門的螃蟹類,大多會選耳熟能詳的鳥類、昆蟲類等。此外他認為還有一個原因:不管是專業生態攝影師還是做研究的,很少有人專門拍螃蟹。“換句話說,要去保護區的山里面,可拍的題材有很多,可以拍植物、拍昆蟲、拍兩爬……這樣拍投入產出比就大一些。以我的了解,好像國內還真沒有像我這樣專門以拍螃蟹為主的,很多人都是觀鳥的時候,順帶拍一拍螃蟹。”
早在2018年,張小蜂就跟朋友討論過,大家都覺得國內現在沒有螃蟹圖鑒,應該做一個,“我看了一下,當時拍了還不到100種,就想再積累一下素材。”目標一明確,干事情就更有動力了。從那開始,張小蜂集中精力特意去全國各地找之前沒拍過的螃蟹。“到2020年,攢了100多種螃蟹,從2020年到2022年,像小宇宙爆發般,一共拍了將近400種,有了質的飛躍。”
令張小蜂感念的是,在這個過程中,很多專家教授給他提供了無私幫助。“我第一次見中科院海洋研究所的蔣老師是2018年的五六月,我到青島去,他很熱情地帶我去看他的實驗室、標本館,后來找各種難找的文獻資料,蔣老師都給我提供了很切實的幫助。臺灣的施習德教授也給我提供了很大幫助,不管我問多么初級的問題,兩位老師都十分盡力,給予我很細致的回答,把能夠給予的信息全都分享出來。”
花三年時間完成圖鑒,填補了許多志類圖書的空白
張小蜂坦言,之所以花三年時間完成圖鑒,“就是想盡量讓這本書集觀賞、科研、收藏等價值于一體,讓大家能夠在書里找到常見的種類,再去趕海見到各種海洋蟹類就能有圖片對照查找了。”老一輩研究螃蟹的專家大多都已經走了,沒人能接上這個研究,張小蜂覺得只有有情懷的人才能做好這件事,而他恰恰想做這件事,“我就盡量去把每一個種類的鑒定信息做準確,附上參考文獻,便于讀者了解蟹類的相關知識。”
在書中,每個螃蟹物種都附有中文名、學名、科屬、簡介、產地及詞源等等信息,還配有生態照片,為讀者提供了最簡單、快速、全面的鑒定方法。而且很多螃蟹的彩色圖片也屬首次披露,填補了許多志類圖書的空白。張小蜂直言,“我認為今后誰想再做螃蟹研究,在分類學、動物地理學上,這本書可能有些參考價值。”
看似平平無奇的螃蟹,每個都頂著一大串拉丁文的學名,張小蜂卻對這些如數家珍,此次在書中他對有些螃蟹的中文名也做了修改,“我覺得中文名稱盡量要貼近它的原意,或者是符合這個物種本身的信息。比如很多名錄都會提到的馬氏毛利蟹,其實‘馬氏’來源于日語‘牧’的發音,翻譯過來的話,牧氏毛利蟹更貼近本身的音譯。我認為我應該做這些,所以書里涉及到跟中國海洋生物名錄中名字不一樣的,我都做了標注,一個是讓讀者知道我改名字的緣由,另一個是給后來的研究者以學術支撐。”
被螃蟹的多樣性打動,越拍越多,越拍越覺得拍不完
在張小蜂看來,最打動他的是螃蟹的多樣性,“當你真正去拍螃蟹,發現螃蟹比想象中的豐富多了,有意思多了,螃蟹什么形狀都有,什么顏色都有,螃蟹就像是一把鑰匙,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,越拍越多,越拍越覺得拍不完。更何況,居然還能從中發現一些沒記錄過的新物種,這一切都值得慢慢去探索去發現。”
目前,我國大約有17種招潮蟹,張小蜂拍到了11種。其中有兩種最令他開心。一種是他在文昌的會文一帶尋找到的四角丑招潮,“這種丑招潮之前只有已故著名甲殼動物學家楊思諒先生1955年在海南三亞采集到兩只雄性標本,之后就再也沒有人在海南島發現過。張小蜂找到了這種招潮蟹,成為近70年在海南島第二次找到這種招潮蟹的例證。還有一個,是他從采集的蟹群中檢視、確定了糾結南方招潮蟹,這是海南島第一次糾結南方招潮蟹的記錄,讓他興奮了好一陣子。
“終于有這么一本螃蟹圖鑒啦!”圖鑒出版以來,這是張小蜂聽到的最多反饋,高興之余,他坦言更希望大家能找到里面的不足或錯誤,“比如有個做動物地理分布的朋友指出一個圖注說,是不是在復制的時候忘了把廣西去掉了,因為這個種類在廣西是沒有記錄的。我一查資料,確實如此!我特別希望獲得這樣的反饋,能夠以后再修訂它,完善它。”
認識螃蟹,找到螃蟹,記錄螃蟹
想拍螃蟹,首先要去認識螃蟹。張小蜂坦言,全世界大約有7500多種螃蟹,有體型巨大被稱為“殺人蟹”的甘氏巨螯蟹,也有身量小到幾乎難被肉眼發現的膜殼蟹。在對螃蟹有了基本的認識之后,便可以把許多長得像螃蟹,或者名字里帶蟹字的動物排除出去。比如寄居蟹、帝王蟹等等,它們都是像蟹、叫蟹,但不是蟹的種類。
很多人好奇他怎么能找到那么多螃蟹?張小蜂笑言,找螃蟹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它的“家”。比如,潮間帶螃蟹棲息地依次為:紅樹林、沙灘、珊瑚礁、礁石,“要到不同的環境里找不同的螃蟹,不可能在珊瑚礁找到沙蟹,也不可能在沙灘上找到招潮蟹。”
知道螃蟹在哪了,還要有一雙善于發現螃蟹的眼睛,“許多螃蟹為了保護自己,會通過各種奇怪的方式將自己融入到環境中。如果不仔細觀察,就真的難以發現它們。”有一次張小蜂去采標本,帶了很多泥巴回來。清洗完標本,準備丟掉泥巴的時候,突然發現里面有一個東西在動,原來是一只小螃蟹。還有一次去拍螃蟹,不小心被一個紅樹根絆了一跤。那一絆讓他下意識低頭,結果就發現了一直在尋找的“魔鬼蟹”——放在指尖上,不足指甲蓋大,而且它跟泥沙的顏色一樣,令他感嘆,要想在紅樹林的泥巴里找它,簡直像大海撈針。
值得慶幸的是,有些人知道他拍螃蟹之后,會在群里或私信里問,“我現在找了一種螃蟹,你有沒有見過?”如果沒見過,張小蜂就會特意問一下對方在哪兒找到的,什么時間,什么環境,然后馬上過去拍攝。有一次,青島的朋友告訴他在海邊采集到了膜殼蟹,那時他還沒有在野外見到過膜殼蟹,他當時馬上買了張北京去青島的高鐵票。有時候漁民下網抓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螃蟹,也有人會給他特意把螃蟹留下來。
最頭痛、棘手的是蚊蟲和相機莫名其妙地罷工
因為經常會和小伙伴去到一些平常人去不到的地方拍螃蟹,在深入蟹穴的過程中,張小蜂有時也會遇到危險。“比如陸方蟹生存的地方非常險峻,經常要到直接深入到海水里的大塊巖石上,因為海浪不斷地沖擊,如果對這種地形不了解,晚上貿然過去是非常危險的。所以我們通常是白天去先踩地形,晚上再去找。更多的危險是去灘涂,我一般都會找當地人了解一下環境再下去。有一次著實嚇了一跳,走著走著,泥灘快沒過了大腿根,這個深度對我來說就比較麻煩,因為我有一只手要扛著相機,結果好不容易才移動出來。”
相比危險,張小蜂說最令他頭痛、棘手的是蚊蟲和相機莫名其妙地罷工,“比如紅樹林里的蚊蟲多到肉眼可見的一團一團圍著你身邊轉,太令人崩潰了。我拍螃蟹經常在海邊,海水、沙子等對設備的磨損比較大,基本每年換一個相機,所以相對于其他一些危險,相機掉進水里或壞掉更讓我棘手。”
但只要拍上螃蟹,張小蜂是顧不上這些煩惱的,直到現在,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光手酋婦蟹時候的激動,“當時我半個身子蹲在海水里,拍了快20分鐘才拍到一張。拍完到岸邊迫不及待想掏出手機發個朋友圈,結果才發現手機一直泡在海水里……可能這是我拍攝成本最高的一種螃蟹。”
截至目前,張小蜂拍了8年螃蟹,突破500多種。驅動力和專注力十足,也給張小蜂拍螃蟹帶來一些好運,“比如我在文昌發現過很多在海南沒有記錄的種類,這些都是去野外拍攝時的意外收獲。像去年開年就是一個開門紅,首次在三亞記錄到了陸方蟹。我們在三亞意外發現了一個海邊洞穴,在這個巖石上看到了紅紅的小家伙——陸方蟹,我和高德在同一個洞穴里面,先是記錄到斯式陸方蟹,很幸運地又找到了第二種陸方蟹——毛足陸方蟹。3月,又在文昌記錄到霍氏短槳蟹。5月,還意外地第一次在天津記錄到秉氏泥蟹。”
拍攝潮間帶的螃蟹,在某些棲息地還沒有被破壞的時候,先做一些記錄
一直以來,張小蜂主要拍攝對象是潮間帶的螃蟹。什么叫潮間帶?為什么要選定這個區域?潮間帶,是指平均最高潮位和最低潮位間的海岸,“其實大家去趕海的地方就是潮間帶,它漲潮的時候會被海水淹沒,退潮的時候陸地就會露出來。這個區域螃蟹分布很廣,物種很豐富,比如斑點擬相手蟹的分布,從山東半島南部一直到海南島都可以找到它的蹤跡;中華東方相手蟹,紅紅的大鉗子,在水族市場有很高的人氣。”
另外,張小蜂也有他的考慮,“潮間帶,也是受人為干擾最大的區域,比如填海造陸、開發景區、人工養殖,或多或少都會對潮間帶的環境產生影響。我其實在拍攝過程中有個隱憂,現在專門研究螃蟹的人很少,而且對潮間帶螃蟹的研究也很薄弱,可能我們并不了解這個區域有什么螃蟹,就把這個地方開發了,那很可能這個地方某個種類沒有被發現過,就消失了。我覺得這種不間斷地拍攝,或許還有一個重要參考價值,就是我們在某些棲息地還沒有被破壞的時候,先做一些記錄,留給以后的人研究用。”
張小蜂能明顯感受到,有些生活在潮間帶的螃蟹種類很可能因為人類的活動就沒有了,“原來文昌有個紅樹林,漁民把水邊的地挖開做魚塘,魚塘周圍的水稻里有很多招潮蟹,去年這個地方被填平了,螃蟹就消失了。還有一類螃蟹叫作地蟹,這種螃蟹成年后生活在離海岸較遠的海岸林或沼澤地中,但繁殖季一到,抱卵的雌蟹要冒著極大的風險,從陸地一路回到海邊,把后代釋放到大海中。除了人為捕捉、被天敵捕食之外,沿海公路常常將它們的棲息地與大海隔斷,也讓它們受到‘路殺’的威脅。”
張小蜂經常翻閱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資料,比如沈嘉瑞的《華北蟹類志》中,手繪了很多山東半島的地圖,跟現在的地圖對比,很多海岸線已經隨著環境消失了。在他看來,螃蟹是比較依賴棲息地去生活的,理論上只要把棲息地保護好,它就不會有滅絕的風險。“但這也需要我們不斷去調查、去記錄一些物種,得到的結論才更有說服力。”
令人欣慰的是,現在人們的保護意識正在提升,“前一陣子我看到一個新聞,浙江海寧在建設沿海大堤的時候,就特意給螃蟹和其他動物留了一些遷徙通道。”
一抓一大把的螃蟹也需要保護嗎?未來會更多關注棲息地生物多樣性的保護
不過也經常有人問他,一抓一大把的螃蟹也需要保護?張小蜂直言,他這幾年對“生物多樣性”這個詞有了更加真切的體會,“小范圍的趕海,或者漁民的趕海其實對螃蟹沒有過多的影響。但值得注意的是,當趕海變成娛樂活動就會出現一些問題,比如很多人不管不顧地把螃蟹抓走,可能就會對這個區域的數量產生一定影響,因為螃蟹繁殖也需要時間。”
平時做科普、講課,張小蜂也會倡導大家文明趕海、生態趕海,建議人們“抓完了”“觀察夠了”,就放掉它們,“尤其是一些軟體動物甚至貝類,它可能需要棲息的深一些,如果你把它挖出來隨意地扔到沙灘上,它很難回到棲息地。何況那么小的螃蟹抓回去,不能吃不能養,最后都臭了,那也是對生命的不尊重。”
《中國潮間帶螃蟹生態圖鑒》出版后,很多人問張小蜂是不是該改行干點別的去了?言外之意,他還要繼續“用愛發電”嗎?張小蜂的回答是,“這本書只是我現階段的一個小總結,未來我還會繼續到全國各種各樣的海岸線,用鏡頭記錄更多螃蟹真正存在的證據。”
新的一年,張小蜂已經行走在路上,“我最近癡迷沙蟹、相手蟹、方蟹等這些螃蟹的研究,以后除了會做幾本跟螃蟹相關的書,我也想選感興趣的方向盡量做得深入一些,比如跟朋友合作一些地理分布上的研究,鉆研一下地區性的新記錄、新物種等等,讓大家更多地關注棲息地生物多樣性的保護。”
供圖/張小蜂
【責任編輯:李丹萍】
